早春的野菜,名头大的,大家伙说荠菜最多,可河南人还是喜欢带着感情说白蒿和面条棵。白蒿是茵陈的小名:“正月茵陈二月蒿,三月拔下当柴烧。”话这么说,可茵陈在今天的城市里真不容易吃到。我母亲还在的时候,每年正月过了元宵节,她就唠叨着说这句口头禅。十多年前,郑州市区出了北环离黄河近了,连绵还是农村和野地,每年的雨水节气一过,遇到暖和的日子,我们就带着孩子去野外的梨园里找茵陈。这一刻,冻土已酥软了,但茵陈的幼苗细如丝,暗暗埋伏于粗糙的枯草下面,紧紧抱在上一年老死的茎秆周围,颜色灰白类似霉菌,采一捧茵陈是很需要耐心的。我没有在漠北的沙土里采过发菜,可这时节在一地寂寥中拨草见蛇般认真地采茵陈,一丝一缕,揣摸着大体和采发菜用心与费力相当。之后,市区一天天变大,女儿也远走高飞,没有亲手采蒿的环境了,我只得在单位附近小街的菜摊上找茵陈。
吃茵陈是旧年农村和小城人的一种福气。淮河以南的大别山里也有,那里叫白蒿为米蒿,农家清明的时候,采得已经变大变绿的白蒿,和了面粉蒸食曰粑粑。主人欣喜又得意地说,可以就此把不吉利的小鬼带走。
白蒿虽然早生,长大变绿却在农历二月间。“二月二日新雨晴,草芽菜甲一起生。”白居易的诗,至今还是黄河两岸一岁新绿的真实写照。而冬冻未尽的时候吃野菜,人们爱吃的野菜,正月里只有那面条菜。面条棵就是面条菜,最后一个字“棵”的发音,接近于阔气的“阔”。在现代分类里,春天的野菜,大多归在冬性杂草或麦田杂草的行列,其中,就数这面条棵是麦姊妹,甘于服帖地和麦苗同步生长。春节前后,麦苗翻身,面条棵跟进,是野菜里最先变绿的。它绿的时候,白蒿难找,荠菜还是褐红色僵死状,似夏日雨后半干的地皮菜。它最好的吃法,在我的老家,是随锅下在玉米糁和小米粥里,一大碗热气腾腾,碧绿莹莹,在《红楼梦》里找不到对应的美称。
面条棵腴软碧绿,透着清香,于黄河两岸,古来都是人们早春最先食用的野菜。早几天我问书画院的院长谢冰毅,怎么一正月就找不到陈天然老人呢?冰毅笑着说:我们春节搞慰问,也跑到巩义他老家去了。是了,版画家和书法家陈先生,暮年一直以愚公移山精神,在他的老家北邙岭上修建自己的“天然山庄”。他八十大寿的前一年,也是个杏花才开的日子,带我和两位年轻的朋友去那里参观了一次。巩义离郑州不过百里,中午回来在市区的饭店里,老人做东待客,特地先点了一品蒸面条菜。店家有窍门,面粉拌得讲究,蒸好了,菜绿糯软可口,外表好像柿饼蒙了一层细腻的白霜,码了盘,再浇了小磨香油和醋蒜汁,真是人间美味!传说陈先生的字,其书法结体和用笔,是受冬日邙山上老柿树枯茁而虬曲的姿态影响的,我没听他亲口说过。但是,他却不止一次地对我说最爱吃柿饼,这次亲见他还好吃这面条棵。正如他自己吟诗道:“寻觅画意不辞远,海域内外常游览。风韵万殊来回比,乡土才是铁饭碗。”原来,他贪和深恋的是浓浓的乡情和故土的风物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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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,版权归原作者所有。作家简介:何频,原名赵和平。文化学者,著名作家。出版有《看草》,《见花》《杂花生树》等。其中《看草》《杂花生树:寻访古代的草木圣贤》,先后获得年和年“中国最美的书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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